2008年10月9日 星期四

温哥華隨想



溫哥華的地形

不知你有沒有留意到溫哥華的地形,它像一隻攤開的右掌,大姆指部位是市中心,而合攏手指的尖端是卑詩大學。這隻攤開的右掌所指的方向是亞洲,歡迎來自亞洲的朋友。看了這個地形,你會不由自主地發出會心的微笑,也許你會想,怪不得溫哥華如此吸引著亞洲的移民,地形的本身就很友好。

溫哥華是離亞洲最近的城市,早在一百多年前,來自廣東四邑的農民,不懂英語,踏上這個靠海的城市,因為海水是鹹的,就稱之為「鹹水埠」。「鹹水埠」的稱謂現在已經隨著老華僑的逝去而成了歷史名詞,移民第二代的華裔作家余兆昌曾出過一本歷史畫冊「鹹水埠」紀錄了華人從十九世紀中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歷史。溫哥華後又稱為「雲高華」,統一稱為「溫哥華」還是近幾十年的事。有朋友不理解何以譯作「雲高華」,我告訴她初期來的移民以廣東沿海城市台山、開平、恩平、新會四邑為主,當年的華語就是四邑話,用四邑話唸Vancouver為「雲哥華」或唸Montreal 為「滿地可」是最貼切不過了。

地形的本身是自然形成,但幾代移民的努力耕耘,多元文化政策的實施才真正使這塊土地繁榮起來,溫哥華附近的城鎮像列治文三十多年前還是大片農田果園、狩獵地,現在已是一個繁榮的城市,連在西雅圖的華人都熟悉列治文的中餐館,不惜週末驅車來此大快朵頤。列治文的華人人口佔了很大比例,因為溫哥華離亞洲最近,而列治文又離機場最近。來此是時光倒流,回去是朝發暮至,故鄉不再是那麼遙遠。




初來溫哥華,正是溫哥華的雨季。天灰濛濛,陰沉沉,像是永遠睡不醒的樣子。 雨點不大不小,滴滴答答,淅浙瀝瀝,下個沒完沒了。對於在中國北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我,和在中國北方出生的孩子們實在是不習慣。我計算過,有一年的十一月,竟只有三個晴天。
二十多年過去了,溫哥華的雨,年年如此,我們也由不習慣到習慣,要是多時不下雨,竟會期盼起來。

初來溫哥華,是冬令時分,在中國北方,早已是寒風凜冽,點綴大地的是無邊無際土色、枯黃的野草;而在這裏,竟仍然綠草如茵,偶而還有冬令花迎風搖曳。是太平洋的暖流,洛磯山脈的屏障,造就了溫哥華宜人的氣候,而雨水,更滋潤著這永不乾枯的大地。

在溫哥華,少有酷熱,也罕見嚴寒。從西子湖畔帶來的檀香扇,成了玻璃櫃裏的陳列品。除了在滑雪場上,一年難得穿上幾次羽絨衣。當然,地處北美,溫哥華的冬天,也會飄幾場雪,給大地披上銀裝。但隨之而來的一場雨水,又會將雪後的泥濘沖洗得乾乾淨淨。在溫哥華,你能格外地體會到雨過天青,空氣新鮮。於是,我愛上了溫哥華的雨。在毛毛的細雨中彳亍獨行,細雨拂面,拂去絲絲縷縷的鄉愁,在雨傘下,傾聽雨點滴滴答答的聲音,幾疑回到幼年生活過的江南。這富於韻律的雨聲,陪伴著我,走過一個又一個冬天。待到春末夏至,雨少了,雨也開始歇夏。雨,是溫哥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個樂章。我也以溫馨的心情,期盼著一個又一個雨季的來臨。

櫻花

自從離開市中心的寫字樓退休後,就很少再去市中心,日前因事去了一趟市中心,經過凱悅大酒店後面那條街,發現空架列車進站口附近,小街兩旁滿樹成排的櫻花都開了。粉紅的花瓣,嬌嫩欲滴,樹不到兩人的高度,左右樹枝交叉銜接,走在人行道上彷彿走在櫻花的長廊。其實這是市中心一條熱鬧的街道,附近是巴士、空架列車車站,周圍是高樓大廈,但是在花廊裏,你似乎巳遠離塵囂,聽不到人聲、車聲、步履急促的腳步聲。我曾在市中心工作了將近十一年,每星期有五天都是從這裏來回走過,但此時,我卻像那些初訪的遊客,第一次在鬧市中發現了如斯美景。

我在這條人行道上竟來回走了幾次,似乎想補償那逝去的十一年對她的忽視與冷落。櫻花樹的樹身樹幹,不像楊樹那樣高聳挺拔,也沒有松柏的陽剛氣,可也不是柳樹那種弱不禁風。櫻花樹像傣家姑娘手裏那把花傘,可以遮陽,可以擋雨,更可隨著姑娘的舞步翩翩起舞。花自無語,任我遐想,任我在傘下徜徉。此時細兩濛濛,倒給櫻花平添了幾許晶瑩,隨著微風飄落下來的花瓣,掉落在我頭髮上、衣服上,讓我實實在在地感染到春的氣息。我看到有幾位遊客以櫻花樹為背景照相,去留住溫哥華春天的腳步,但更多的是像當年的我,踏著急促的步履,和櫻花樹擦肩而過,一年年,直到髮鬢和落花一樣褪色。

我在花下流連,不忍遽然離去,櫻花盛開怒放,報春迎春,年年如斯,春香不減。我真想大聲叫住那些匆匆而過的上班族,放慢腳步,看一看這無言佇立,候伊垂顧的櫻花美景。


秋葉

溫哥華今年過了一個長長的夏天,下雨天極少,總是萬里晴空,在溫哥華的兩個文學盛會:加華作協第六屆文學研討會和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七屆雙年會的與會作家和嘉賓帶著美好的記憶離開了。

曲終人散,忙碌緊張的心情總算可以鬆散一下,回首窗外,綠油油的樹葉巳開始披上秋裝。回想去年這個時候,我正在紐約,北美東部楓紅季節是件大事,但去年賞楓的人不多,“九一一”的陰影籠罩在秋日的上空,不知今年人們是否巳從噩夢中走出來。觸景生情,人與自然、大地就是這樣一種密切的關係。

園子裏的紅楓,春天樹葉開始綻放出來的時候是火艷艷的紅色,常常是一不覺眼,滿樹巳是嬌嫩的紅葉,頗有和樹下幾棵洋杜鵑爭相鬥艷的架勢。待到夏日,樹葉顏色由鮮紅逐漸變成深紅,想是由於光合作用。秋分一到,樹葉又由深紅再變回紅色,但此時的紅色又和春天開始時不同,春天的紅是那種濕潤的、充滿生機的紅,樹葉牢牢地依附在樹枝上,是樹枝的延伸,樹枝因著樹葉而綽約多姿,而樹葉又靠著樹枝的襯托而顯出各自獨特的風采。秋日的紅則是歷經春夏的雨露、風和日麗的洗禮,沉澱出一種成熟、庄重的美,它不再爭嬌奪艷,卻給人們留下更多思念和遐想。

走出園子,是一條安靜的小街,每家的前園都栽著各種不同的樹木,此時巳各自換上秋裝,山茱萸的葉子轉為紅色,加拿大楓的大葉片由綠變黃變紅,有的樹木樹葉綠中泛黃,即使四季常青的松杉,其針瓣的綠也大異於春天的嫩綠,脫去稚氣,顯得老成,是加拿大玉所特有的深綠。
常青科的松樹頗像園遊會的主人,周旋於彩色繽紛的親朋好友之間,似憶往昔,崢嶸歲月,無盡依戀。而今趁金風君尚未送客,大家相約來年再聚 。(2002年秋)


那山、那湖、那雨

那山,一座又一座,一層又一層,近的好像近在咫尺,信步可及。那山,遠的,朦朦朧朧,似帶面紗,欲迎還拒。那山,靜靜矗立,任你悲號怒吼、細語歡笑,或是報以空谷回音,或是細細聆聽,默默無言。那山,在藍天下,稜角分明,剛勁有力,給你倚托,給你扶持,靠山靠山,莫非緣由於此。那山,在雲翳下,線條柔和,少見嶙峋,令你思緒清明,煩惱盡消。名山多古剎, 深山見幽徑,那山也自有勝境。

那湖,環繞那山,水清見底,魚群嬉戲,盡收眼底。那湖,微波盪漾,「啪!啪!」,斜飄出去的石片,在水面上帶起串串漣漪。聽,跟隨著魚兒「噗!噗 ! 」跳出水面,那歡呼聲,有男聲,有女聲,但更多的是童聲。水聲、人聲、小艇槳葉撲打水面的有節奏的聲音,伴隨漣漪、浪花,是夏的奏鳴曲。沒有指揮,卻又如此合拍和諧。是那湖依山得享寧靜,而那山需傍水方顯柔情。

那雨,毛毛細雨,不徐不疾,如細粉輕輕敷上那似鏡湖面。雨中那山更見沉穩莊重,薄紗披肩,一派大家閨秀風範。那雨,淅淅瀝瀝,如大珠,如小珠,落入那湖,淅淅灑灑,似珠入玉盤,似盤映珠光。天際雲散,那雨亦收。雨過天青,那湖更美更清,那山更柔,卻又帶剛。人聲依久,笑聲不斷。


黃昏、日落、晚霞

這條沿菲沙河修建的堤壩,是溫哥華郊區列治文的一個景點,但也是列治文市民夏日最愛去的地方。這裡有山、有水又遠離交通線,一到夏日黃昏,隨處可以見到散步、跑步、溜狗的人們。堤壩每隔一段,就有長凳、桌子,供人們休息、聊天、野餐。你可以聽到人們嬉笑的聲音,還不時飄來燒烤的煙香味。

很多長椅上都釘有紀念銅牌,是家人為紀念逝去的親人而設的,讓親人仍活在他們生前熟悉的環境中,活在生者的記憶裡。有兩張長椅靜靜地面對著菲莎河,河對岸是晚霞籠罩下靜靜的群山。椅的靠背上,有一塊小小的銅牌刻著「但願在靜靜的菲莎河、在落日的餘暉裏,我依然能捕捉到你的身影。」長椅上一位老人默默地坐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正在慢慢下沉的落日。老人的眼睛裏閃現的是一種瞬息易萬變的神情。老人離去後,我看了一下,銅牌的日子是三十年前的日子,該是老人的妻子。在這裡,塵世和那個未知世界的界線似乎是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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